年间趣事
编辑:色彩闪烁 更新时间:2025-02-05 18:22:25
年间趣事
主角【未来,意义,一切都】在搞笑轻松小说《年间趣事》中演绎了一段精彩的故事,由实力作家“色彩闪烁”创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8606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2-05 18:26:43.525580。在本网【dpsjw.com】上目前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年间趣事
作者:色彩闪烁 总字数:8606
类型:搞笑轻松
年间趣事_精选章节
上上次回家大概是十年前,上次回家还是几个月前。但是上次只顾着帮奶奶料理后事,并没注意到这地方竟已变得如此冷清。天阴沉沉的,明明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从我下车开始一直走到奶奶住的小胡同口沿路除了公安局的几个警察竟再也没见到一个人。
不过毕竟是大年时节,尽管村里已经没剩几户人灯笼什么的倒是挂了不少,一眼望去倒也勉强有几分喜气。不过来之前,我还是和住在城里的姑姑掰头掰头了村里还剩几个和我有关的亲戚,不过显然只剩了一个四爷,我好几年也不来一次,估计他老人家也把我忘的差不多了。沿路走向四爷家,满眼都是破旧的围墙和无人居住的空房子,路边扭曲的柳树树干上贴着被风刮走一半的福字,干枯的树枝上却挂满了灯笼。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四爷,我来瞧你了!”我侧着身子拎着手上的东西挤过他们家那只开了半截的大门。
一个老头从里屋出来迎我,看得出来他想快走过来,不过看起来他已经连走路都不那么灵光了。
“四爷!”我把东西放到他里屋炕头边上。
“好好,我的大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真快喔。”
快吗?都三十年了。三十年,对于我来说自然是我目前的一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我坐在炕头上和他随便寒暄几句,还聊起小时候我掉冰窟窿里那件事,之后我问道:“这村儿里还剩多少户人家了?”
“什么?”
“我说,这村还剩多少人了?”我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遍。
“噢噢,还剩,还剩不到十家咯。”
不会吧,明明我小时候这儿好歹也是个大村。逢年过节在这村里赶集的,唱戏的好不热闹,现在竟然就还剩个不到十户人家了。不过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任何农村除非被刻意保留不然也只有被历史遗忘或是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取代两个下场罢了。随便寒暄两句后我想赶快回家看看至少把事先办了。但是四爷非叫明天在他家吃顿饭,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之后我回到家,回到这个多少年都没怎么来过的家。门口两幅破败的褪色的对联还勉勉强强有些残余,缺砖少瓦的门框像是这里被遗弃了百年。但是奇怪的是家里竟然还是我小时候的样子,或者说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像做梦一般那种熟悉感一下迎面撞到我身上,那些桌椅板凳摆的恰到好处,就像专门按照我对过往的记忆摆放的。但是我明明记得几个月前奶奶出事后各种事情把家弄的乱七八糟来着。
我一时愣在原地把家里的东西都忍不住打量一番,好像每样东西都能唤醒一些早就被我忘掉的回忆。我看到的就是那张饱经岁月风霜已经不成样子的小木头桌子,小时候奶奶在做饭没空管我,我在屋里折腾时一头撞到那个的桌角上,我吓坏了并不是因为有多疼,而是我看到那上面分明是一摊血,之后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我脑门流下来时我才开始哇哇大哭,奶奶也吓坏了慌忙带我去看大夫。想到这儿我额头又开始热起来,就好像当年没有察觉到的疼痛在时隔三十年后的现在才开始发作一样。但是我没再想下去了,我去煤房看了看,还剩一小堆剩下的煤,炉子也还能用,得先把火生起来,不然怪冷的。
炉子里的火开始着起来发出嗡嗡声,我渐渐暖和起来。我接一壶水温在炉子上,这种坐在炉子边烤火的感觉有些平常过头了。明明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是我总觉得只有小的时候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有意义的,那时我不用被卷入资本主义而被迫创造价值,也不用为了无聊的目的功利来和无聊的人打交道。而自从我工作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有意义的回忆,人们都在忙着为比自己富有的人创造价值,用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慰自己必然被抛弃的事实,为自己的卑略行径开脱还以一个正义者的身份攻击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这些都是我不想回忆的东西但我又身处他们之中不断被他们侵蚀,直到我和他们一样。外面刮起风来那些枯枝败叶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这几间小房好像就没变过,这里就好像定格在了多年以前的某一天。但在小时候往常这个日子外面应该在舞龙一连舞上好几天,周围还有叫卖的人群,小时候每到这时我都会求奶奶给买根糖葫芦。而她自己也会给家里买一大袋糕点,糖果,杏仁酥等等。是啊,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等等,不对,从什么时候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没印象了?我好像突然就离开那个世界了。怎么回事?哦对了,奶奶死了。是啊,奶奶死了。人总是要死的。
那我也是会死的。之前我就有过一次临近死亡来着。小时候和表哥去河槽玩,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至少在掉下去之前我是这么觉得的。那本是一片很小的河槽,但是在我记忆中他那么大几乎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偶尔有几块突出一半的石头。我和他在冰面上滑来滑去还搬起几块石头往冰上砸,看看谁能砸出裂痕来,但是意外也是这时发生的,不知是冰本来就冻的不够厚或是在遭受几块石头的撞击后开始不结实总之我脚下一滑,一种莫名的失重感让我几乎停了心跳,我下意识抱住身边一块不算大的石头,下半身则泡在冰窟窿里感受着水流的冲击,就像有好多人在把我往水里拽。我的棉裤湿透了冰凉的河水几乎让我失去了知觉。我大哭起来喊救命,但奇怪的是好像就在这时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哥也吓傻了,他哭起来也大喊大叫着想找人帮忙,我一时疑惑起来,他又不用死他在哭什么?何况他明明自己死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幸亏正放羊的四爷正好路过这里,他赶紧跑上前去一把把我像抓小羊一样从冰窟窿里提了起来,四爷力气大听说六十多快七十岁时还帮人盖房帮工,年轻时就更不用说了,我几乎被他一只手给举起来了。他一只手把我胯在腰间直接给我送回了家,之后奶奶把我和表哥狠狠骂了一顿,还在用扫把在我屁股上狠狠来了两下,四爷当时还在一边拦着。不过当时我害怕的还没缓过神来,所以也没感觉有多疼。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我放开身边那块石头任由水流把我带到冰层下面又会怎样,奶奶会伤心的吧?表哥也是,还有四爷以及其他什么还记得我的人。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如此想到。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拿奶奶的一对金手镯的。那不是什么传家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只是奶奶说还有一副金手镯在,我印象中好像的确看到过她戴过几次。但是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说在哪就去世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找看在不在这个老家。首先是那个放各种杂货的大红柜子,它的年龄很可能比我还大,毕竟在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那了,和许多木制家具一样时间久了总是坑坑洼洼的。上面还压着一块大玻璃,玻璃下是各种账单,电话号码,旧报纸以及其他什么被随手塞到下面的纸。我掀开玻璃小心把他放到一边,正在这时不知哪刮进屋里一股小风,把那些泛黄的废纸夹着尘土全都吹起来飘的到处都是,那些纸像是在沉寂了百年后突然短暂的活过来一般在我头顶旋转两圈最后落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下怪麻烦的,我还得收拾一番。我蹲下来把那些废纸往一块扒拉扒拉,无意中瞟见“永远的奥林匹克”下面还有个少了一半的副标题“第29届北”后面的内容已经撕掉了,看来是2008年的“古董”了,不过在它下面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认出来的蛋糕,下面还有几个变了形的字“奶奶生日快乐”。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儿时无数个日子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但那天我突发奇想,如果我现在就在纸上写上祝福奶奶生日的话把他塞到柜子上等奶奶生日时发现一定会很惊喜的。我就怀着一种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写下短短一句话,就像在做什么坏事,觉得还缺点什么就在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个蛋糕,蹑手蹑脚的把它塞到柜子上。但是后来连我自己也忘了这码事,不过这么久了它还压在这里看来奶奶她到死也不知道有这样一码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都不过已经是一些快要腐烂的记忆。我刚想伸手去拿那个蹩脚的蛋糕,那张纸就烂成好几瓣一呼气就钻到铺满地面的那些废纸的缝隙里去了。我好不容易把这些废纸弄成一堆扫到门口,结果又是一阵风,把这些纸都卷到天上去了。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不过只是一会儿。“那随便吧,我也不用去特意扔掉了”我这样想着。
再回到那个大红柜子旁边,他靠着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我凑近后仔细看看,大多都是黑白的只有很少的几张是彩色的。上面的人我只认识一点点,但或许还有些是我曾经认识而现在已经记不得了的。照片里的人虽然不太清楚但就像有生命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有些不舒服就把柜子翻开来干我的事。小时候我太小了还没柜子高但对里面充满了好奇,因为那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有。我膝盖擦破一层皮,奶奶从里面拿出碘酒来在我伤口上抹一点。我想吃东西了,奶奶从里面拿块糕点打发我。就连给别人还账我也是看到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再从小包里掏出钱来。有几次我确实想打开它但是凭借那时的我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后来我越长越大对它的兴趣反而越来越小。直到现在我才发觉到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它里面是什么样子。他里面确实很大,但是也已经空了也只剩了一些没用的垃圾在里面,两件奶奶生病时穿的衣服和几个变了形的衣架。“那会在哪呢?”我如此想道。合上柜子时墙上的照片像是在笑,在笑我忙里忙外最后一场空。明天再找吧,我打开一桶方便面把炉子上不断冒着蒸汽的水壶提起来浇在面饼上。
没想到不知不觉天就快黑了,白天阴沉沉的天现在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深蓝色,像是伸手可及又望不到底,院子外边几棵大柳树叶子掉的差不多了,漆黑交错的枝条在深蓝的天空映衬下就像一张大网。我向窗外看去灯笼也亮起了,但是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喜庆,虽然到处都是红色的光,但是却寂静的出奇。我搜翻出两张被子,薄的一张铺在身下,厚的一张盖在身上只脱了外套便躺下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在城市居住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过,我好像把一切都忘了,忘了我自己是谁也忘了这是哪,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来着?对了,因为奶奶死了。奶奶,是啊,她是谁来着?我觉得胸口很闷,我不知道我这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奶奶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记得大学时我的一个朋友说我像是《局外人》里的默尔索,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次路过一家书店时无意中看到了这本书,我翻了十几页。看不下去,是个无聊的故事,我只记得好像是主角母亲死了而他却没有很悲伤。我和默尔索很像吗?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不过我和他确实有着某种共同点那就是都记不得妈妈或者奶奶是什么时候死的。奶奶死了,我也会死的。但是死了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死了之后我还会有现在的这些想法吗?我越想胸口越闷,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但是我之前刷到过关于鬼压床的视频,它并不是真的有鬼压在我身上,只是我的身体内部在闹一些小毛病,我不在乎了,即使真的有鬼又能怎样?我被压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隐约中我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照片里的人在聊天。屋子外边还有喊我吃饭的声音。大概是梦吧,但是好像叫我吃饭的那个人进来了,就在我头顶。我头脑在挣扎想把眼睛睁开,但是身体就是动不了,最后我终于能动了,我睁开眼喘了一大口气,身子忽冷忽热的,我觉得自己已经过了一宿,甚至更久,以为天都快亮了但看看手机发现现在才十二点多一点。我换个姿势又把眼闭上,但是我还是隐约能听到聊天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从我隔壁传来的一样。“你害怕过头了,出现幻听了。还有,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呢?死人就是变成鬼也是不能活的。死了就是死了。”我这么想。我想起在我儿时在经历那次掉进冰窟窿之后的事情。或许那时已经死了,如果我死在那时,现在的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呢?如果我死了大概也就不用在意那些无聊的人际关系或者趾高气昂的领导上司,以及早早把我丢给奶奶的父母咯,但是没办法,我生来就是被用来创造价值的工具罢了,不过是社会中可以随意被替代的一颗零件罢了。那些酒肉朋友,领导,爸爸妈妈,我不恨他们,他们不在乎我我也用不着在乎他们。生命本就如此,即使比我更糟更倒霉的人也遍地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没有爱,人也一样能生存。我也一样,我会说我爱着人类,爱着世界,大学时还和朋友动不动就开始批判社会乱象。但是就连奶奶去世是什么时候我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我有点想哭,但是我哭不出来。有时最悲哀的事情并非自己变得冷漠,而是自己可以意识到自己变得冷漠。不过我不在乎,我又不是不能活了,既然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那睡一觉就好了。
显然事情并不尽然,第二天早上我头昏沉沉的,身子还是忽冷忽热。屋子里一氧化碳的味道让我头晕我赶紧把门窗打开,干冷的空气让我清醒了不少,虽然身上还在往外冒冷汗,但是不影响我的行动,我又去找隔壁两间屋找。隔壁是我曾经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旧床和一个大衣柜什么也没有,衣柜上贴着两张财神,床头那里还有两张我爸妈结婚的照片。他们那时真年轻,照片上的女人还不到二十岁。这张照片拍下来之后不到一年我就出生了,然后被丢给奶奶,至于他们,他们离婚后就各奔东西了。我的诞生就像个意外,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一切就都发生了。奶奶去世时我才又见妈妈一面,大概也是最后一面。她和我都没有认出来彼此,即使后来知道了也不过是说些为自己开脱的话,说什么那时他们还小自己都还是小屁孩就有了我。照片落了灰尘,这张结婚照我不想带走,这两个人我很陌生,即使他们是我父母。如果说在我目前短暂的一生中有什么人疼爱过我,大概也就是奶奶了吧。但是比起来爱来我觉得那更多的是一种陪伴,她是空巢老人,我是留守儿童,我和奶奶之间形成了一种有趣的相互依靠的同伙关系。这时我手机响了,也真是奇怪。到这里来的这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什么人发来消息,平时即使是假期那个无聊至极的领导还要客套几句话画几张大饼,偶尔还要线上开个会说些有的没的。我掏出来看到原来是我媳妇,快过年了她终于放假了,出差的地方正好离这儿不远,可以拐个弯来接我回去。我说随时都可以,她什么时候到这里都能接我回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到四爷家吃个饭吧,大过年的总吃泡面让我也有点馋了。
但是真正到了餐桌上时,我才意识到我大概是发烧了,手脚软绵绵的,抓筷子的手像是别人的 是有别人在往我嘴里送吃的。除了四爷他们老俩之外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老头,应该是附近的邻居。这顿饭就像一场梦似的,他们在饭桌上热火朝天的说着一些早在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声音就像从老远的的地方传来的,我听不清只是一味地点头应答。那是他们的故事,直到他们也死去的那天,他们的故事会随着他们一块死去没有人会知道那一切存在过。我也是如此,未来也同他们一样。我不知道怎样生活才是有意义的,因为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最后都将被遗忘,当下的一切也会被未来遗忘,那些努力让自己名留青史,努力让自己归于永恒的人大概也是在探索究竟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吧。但是我不在意了,我自己的历史我都记不清了,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怀念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或许只有一半是真实的另一半是我在回忆时添上去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共同造就了现在的我。至于未来,我看不到未来,也不在乎未来,那些过去的记忆大概已经够我受用一生了吧。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了。那些树枝上挂的灯笼把路面照的通红,但是正是因为一切都变成了红色,搞得我几乎辨不清方向,因为所有方向都是一样的红色,到处都是红色。我双腿无力但是地面就像是果冻一样软绵绵的我没迈一步地面都要抖两下。突然两颗炮仗声让我一惊,振的我身上发抖,但是还没完,这只是个开头随后是数不尽的炮仗一齐炸开,随后远处传来鞭炮声。我心想“这村人不多爆竹倒不少。”这些爆竹声振得我脑袋发懵,我觉得整个人都变小缩成一团了。我继续朝着大道走想着只要到了村口大道也就离家不远了。这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越靠越近,像是有百号人往这边走似的。我刚到大道边上一颗橘黄色的龙头突然从我眼前掠过,随后就是它长长的尾巴,一群人连蹦带跳的从我身边跑过。好像还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倒,锣鼓声和叫卖声混作一团,明明是冬天但是人群呼出的热气到让我身子发烫,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不对,有过的,小时候不是每年都这样吗?我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周围的欢笑声叫骂声在我耳边起起伏伏。我想挤出去但是身体根本用不上力,这时一只手像当年把我从冰窟窿里拉出来那样把我从人堆里揪出来。
“走啊,快点,待会儿你奶奶又要骂人了!”
“表哥!你怎么来的?”
“先走,不对,先跑起来。快!”
表哥拽着我穿过人群一路狂奔,回到家门口,新帖的对联在灯笼下的红光下显得格外喜庆。我们走近去正好遇到正在端菜的奶奶,不出所料被骂了一顿,但是同时也把我们两个赶到屋里去,让我们赶紧坐下吃饭。一张巨大的圆桌上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亲戚,那些人相互间挤了挤挪出两个空座,我和表哥便双双坐下。我坐下吃起来,但是奇怪的是好像怎么吃我也没什么感觉,尝不到味道肚子里也没什么感觉。我想和表哥说些什么,但是他就是不听我说话,我看向他,我们两个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奇怪的布似的,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哥,你当时为什么要自杀啊?”我受不了他对我的无视大声喊出来。
他扭头望着我,嘴里还大口嚼着饭菜,他好像在哭。但那决不是一种悲伤的哭。表哥在大学时出了车祸,一场看起来很像是意外实际则荒唐至极的事故。当时他和朋友在学校外面玩,一切都那么轻松愉快。路过一道公路时一辆大卡车沿路驶来,司机没有开多快也没有什么违规行为,一切都是无比平常的事情。本来他们几人站在那里等着车过去后再走,但就在那时谁也不会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据表哥朋友回忆说,那时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完全和平时一样一起有说有笑,但是就在卡车临近他们不到几米时,他却突然义无反顾的跑到路中间,大卡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表哥身体烂作了一摊肉泥,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的身体至少还能完整六七十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大概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吗?我没得选。”他又往嘴里塞着各种饭菜,大滴的眼泪和着饭菜一起被他咽下肚去,他像是一只动物。
“为什么?你把话说明白!”我受不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夺过了他的筷子。
他突然呕吐起来,把刚刚吃的东西全吐在地上了。其实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一向瘦弱的表哥可从来没有像那样狼吞虎咽。
“你说啊!为什么?”
桌上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大声说话根本没在意我们,奶奶还在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趟又一趟,那张桌子好像永远也放不满。
“我不能,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道理了!”他一直在哭,他积压的悲伤好像比他整个人还要大。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时间!我失去时间概念了!我分不清,过去,现在,未来的事情,发生过的,没有发生过的,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全都在同一刻出现在我记忆里!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未来!”
表哥在我印象中是个博学的人,经常看一些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书籍。但是没什么人能理解他。那时他意气风发我真觉得他未来会是个人物,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变得很神经质还有一段时间开始去接触一些宗教神话的东西,有段时间他几乎像是发了疯,但是所幸的是他后来缓过来了,但是常常说一些时间不存在了,未来不存在的东西。
“等等,你不是说有未来的事情吗?你的未来发生什么了?”
“我看不到未来,所以我断定我根本没有未来!”说出这句话时他看起来恐惧到了极点。
“荒唐!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当然看不到了!”
“你不懂,我真的看到了!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我的结局就是如此!我必然会失败,也必然会死,没办法这就是一切的终极答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都会消失在时间里,最后就连时间本身也会失去意义。我也不例外,我的一切想法,理论以及别的什么高深的东西也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没有意义管我什么事?我又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意义。”
“我在乎!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很活下去,反正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与其活着遭到资本社会的规训和剥削倒不如在这里吃饭!”
“原来如此!好吧,你吃你的饭吧!你以为自杀就是你对世界的反抗,其实不过就是你给自己胆小找的借口。听好了你,你现在或许确实很不错,但是我不像你,也不是你。我现活的很累非常累,我想死的心也和你一样,而且我也差不多和你一样失去时间的概念了。但是我有一点比你强,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我比你勇。”
他突然破涕为笑,笑的合不拢嘴。
“笑吧,随便你笑,但这就是事实。我超勇的。”我也忍不住为自己的话笑出声来“假如我和你一样看到自己的未来,而且还是个坏结局,就像那种多结局冒险游戏里不小心一路打成最坏结局的那样。我在乎吗?我不在乎也没必要在乎,那就是我的选择。我就算知道明天我出门会被车撞,不出门会被陨石砸,卡在门框会绊倒最后起不来,那我也不会选择在这些破事到来之前先一步自行了断!”
“这哪是什么勇,这就是,就是死皮赖脸啊。”
“对,就是死皮赖脸,随你怎么说。我现在的生活也是,我死皮赖脸的干活就为了那几千块钱工资。”
“你这是何苦呢?”他打趣的问道。
“很简单,我在等待一个机会。等等,你还问我?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社会批判,资本主义什么的就是你教我的啊?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我在等一场革命。对,就是革命,一场改变社会的革命!你也别笑话我,我就是实话实说。”我继续说下去“尽管我现在已经和你一样失去时间概念了,记忆在我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但是唯有此时此刻的感觉是真实的,既然此刻是真实的我就全身心的体会他,因为这就是一去不复返的东西。”我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些话,但是我确确实实说出了这些连我自己也没怎么闹明白的话。
表哥没有再说什么他好像在笑像是在说“瞧瞧,才几年不见学问比我懂得都多了。”。渐渐的他离我好像越来越远了,我起身想要离他近点但就是追不上他。这时奶奶停下了往桌上端菜,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但是没一会又摆出一副很平常的表情。
“奶奶,你的手镯放在哪了?”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手镯?就在,就在你爹妈照片儿后边呢。”
“奶奶,内个,我有点想你……”
奶奶笑了,我真的好久好久都没看到过她笑了。但是她随后摆了个示意我出去的姿势,但是我还不想走,桌子上的人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奶奶干脆开始往外撵我了,我被一把推出门口栽倒在地上。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锣鼓声,大饭桌,奶奶,还有那一大桌的人一下都消失不见了,我才发现我不是从门里摔到门外,而是从门外摔到门里。刚才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变得空无一人。炉子里还着着微微的炉火冒着不多的热气。什么嘛,是梦啊。
第二天我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去看了看那张我父母的照片。不过我无意中又看见了那一墙的照片,“原来饭桌上的人是你们啊。”我这样想着。我回到我小时候睡觉的房间,墙上那张照片有我半个手臂长挂在墙上,我从下面把它掀开往后看去,果不其然,一对古铜色的手镯就被卡在相框背后的一个角上,手镯上面也落了一层细灰。我把它收到包里,我不打算买了它,我想让它一直留到时间的尽头。之后我简单收拾一下在这儿生产的垃圾,叠起了两张被子。这时妻子给我发消息说他快到村口车道了。我最后一次打量了一番这几家小屋,但是和我来时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一切都变得陌生了,我才注意到房间已经陈旧成了这番模样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真怪,不过也谢谢它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一整个童年咯。别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今后恐怕就算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也会忘掉这个不起眼却对我来说分外宝贵的角落吧。
妻子的车停在村口车道边正等着我上车,我走上前去,见我没上车她把玻璃摇下来。
“干嘛?走哇。”
“大年初一还开车,累坏了吧?来,换我,我来开。”
“随便了,反正至少给了几天假,终于能休息休息了。”她走下车来。
“哦,对了。新年快乐咯,夫人。”
“切,你少来了。”我的举动让我们两个一时都挺不自在的。
“嘿,那儿好像有人在朝你挥手告别欸。”她对我说。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我在熟悉不过的身影。
“哦,是啊。”我也伸出手去朝我那早已逝去的表哥挥手告别。
此时我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想开始真正享受我今后还活着的每一刻,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准备开始继续经历我普通而有趣的剩余人生。